好大一棵树

作者: 郭志荣2016年12月08日来源: 张家口日报抒情散manbet

我端详着父亲的照片,像看一幅油画:五月的塞外,明净的蓝天,静穆的老人与默默地对话,古朴苍凉而悠远,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间,在寂寥中寻觅,在寻觅中凝视,在凝视中倾诉,在倾诉中欣然———老人与树是那样的和谐。

那是棵普通又奇特的树,树干并不粗壮,虬曲盘旋分成了碗口粗的两杈,又合拢成巨大的伞盖,枝桠繁茂的树冠毫无约束地伸展,荫蔽四野。树孤独而庄严地挺立着,一如老父瘦弱而坚韧的身躯;年近八旬的老父,一只青筋突兀的手,深情地抚着树皮皴裂的树干,一只手拄着拐杖,稳稳地立在树旁;头上的草帽掩不住如霜的白发,饱经风霜的脸上露出肃穆的慈祥。父亲望着树,树望着邈远的天空、宽厚的大地、不知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的世界……

我忽然觉得父亲就是斜坡上那棵孤独的老树,无意中成了苍凉而瑰丽的风景

他一生在艰难中挣扎,在挣扎中起伏,在起伏中坚守,在坚守中孤独。饱经忧患,历经坎坷,仍执拗于他所钟情的家乡基础教育。他从二十岁开始教书,为了他家乡的学生,他忍受与妻儿常年分离痛苦,把学校当成了自己的家,把学生当成了自己的孩子,把教书当成了自己的事业,一年又一年,四十多个春秋,人生的全部乐趣和希望,都奉献给这个苦累而甘甜的职业,难得的是他居然乐此不疲。

以父亲教书的功底和声望,早就可以回到我们身边,但直到62岁,他带着山西省模范中学校长的荣誉证书,以中学高级教师、天镇三中校长的身份离休为止,为他的家乡兢兢业业地奉献了全部知识和心血,那是1990年的7月,当年的高考创下全雁北地区十三县第一的辉煌成绩。父亲是在学生、家长、老师们敬重、感激和留恋的目光中,回到了他的儿女出生、长大、成家的山城。他的全部家当用几个装粉笔的空纸箱就尽装殆尽了,几件行李,几摞教案,几箱旧书———其寒酸无与伦比。

可谓:一身疲惫,两袖清风;半世孤苦,四面生疏。

其实,讲台才是他人生的舞台,在三尺讲台上,他抑扬顿挫,神采飞扬,与生活中不善交往,木讷呆板笨嘴拙舌,判若两人。晚年,他常激动地给我讲述讲课的情景,他觉得一堂好课,简直就是和谐的艺术,那是莫大的享受。这时,他的脸上泛着陶醉的光芒。

1982年,县里让众望所归的他,创办一所高中,各种条件都不具备,他一辈子最怕求人,但为了办学校,他四处求钱省钱,凭着从不张嘴没人好拒绝的威信,硬是获得很多单位免费或少要费用的资助。挖土、拉砖、通水、通电,学校才有了点样子。他自己不怕吃苦却带着怕吃苦的学生,在长满荒草的盐碱地上,用最原始的工具,坚持让学生每天劳动一小时,硬是平整出美丽的校园、开阔的操场,盖起整齐的教室、宿舍、饭堂,四周还栽下了成排的杨树、柳树。每当回忆当年的建校情景,他既自豪又内疚,那些跟他一起创建学校的老师学生,吃了多少苦,流了多少汗,他身为校长却没能给他们任何报酬,反而以自己清廉的榜样,使那些年轻的教师更不敢有丝毫的额外要求。其实那些要求是多么正常,那时,他们可真是处处为县里的穷孩子着想呀!

他怎能不思念他的家乡,那里有理解他、敬重他、知道他的———老学生、老同事、老乡亲。虽然学校无数次地邀请他,从上至下的人真诚地欢迎他,热情地招待他,越是这样他越不能回去,他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给人添麻烦。为此,他离休十年都没有做过一次身体检查,怕去医院会浪费县里有限的经费———他高尚得无法解释,愚钝得不可理喻,固执得难以说服。他对物质的要求很简单,衣服不破烂就行,菜里有点肉就满足,但对书和电视节目很挑剔,绝对是经典的国粹的高雅的淳厚的,当然与人交流就更难了。他的牙齿所剩无几,很多东西都无法嚼烂,却不肯安装假牙,有时感伤地叹气:“有牙的时候吃不起花生米,吃得起花生米却没了牙。”这时,我想起了《老树》:“老树老了,在静寂的阳光下,你沉默着;周围的空旷被你染成一种遥远的风景。”

我再一次地仰视着照片中的父亲和那棵树,看不见的根,深扎在贫瘠的土壤中,成了挺直的树干;劈开的树杈,艰难地生长在有限的空间里,成了独特的风景。这样的树,饱经沧桑,参悟人生。它们把最深沉的情感埋在根底,把最坚定的信念写在枝条,把要倾吐的一切付与飞沙走石与日月星辰。

父亲,你就是那棵看似孤独也许并不孤独的———好大一棵树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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