又到麦忙时
那个天蒙蒙亮的清晨,听到了清脆的鸟鸣:“麦黄快割!”“麦黄快割!”那是多么熟悉又久违的声音啊!莫名的心动起来,才猛然发觉又到一年收割时。
久住城市里,对季节的敏感越来越迟钝,仿佛气温左右的不是四季,而是人们的美了。满街裙角飘飘,但有些女子是不怕冷的,大冬天里依然彩裙飞扬,让人模糊了季节的概念。不觉间发现,街边的梧桐早已经郁郁葱葱,太阳把人们赶到树荫下。想到这会儿,老家的乡亲们正在烈日下劳作,忽然的好想家。
初中之前的那几年,麦黄时学校都会放忙假,有“龙口夺食”一说,有时是一个周,有时是十来天,基本根据大多数同学家里收麦程度来定。我上四年级后,每年家里麦忙时都没有落下过。每年这个时节,正是父母特别忙碌的时候。我经常听父亲说:看到满眼的金黄,感到心里特别的踏实。母亲天不亮起床,为家人置办可口的饭菜后喊我们起床,吃过饭后,一起出发赶到地里。上坡的时候天才微微亮,凉飕飕的,胳膊上都起鸡皮疙瘩,那时候村里人很多,大人们相互讨论着各自的收成,而孩子们相互打闹说笑,一路上很是热闹。母亲带我们通常是从离家最远的那块地开始。母亲给我和弟弟发了镰刀,给我俩做示范,而这类的农活儿似乎不用学,山里的孩子生下来就会干。我们娘儿三个一字排开,齐头并进,母亲说我们的小手比她麻利的多,而且小孩子没有腰,要比她快得多呢。用镰刀勾住麦子,用左手攥好,右手握住镰刀顺地一拉,麦子就在手上了,整齐的平方在母亲先放的麦堆上,等太阳出来有些发烫的时候,整块儿地的麦子,便被我们整齐的放倒,在阳光下暴晒。父亲总是很少割麦,是出大力的,都是他捆麦,挑麦。提前把到竹林里挑大拇指粗细的竹子,砍回来放在河里泡一晚上,第二天早上劈成四半,在去掉里面的关节,就成了捆麦捆的绳子了。父亲就用这样的竹子,把麦子捆成大捆,有时候我和弟弟也去给父亲的帮忙,那遍地的小麦噗,被父亲绑成大捆,然后用嵌担,头下脚上的被父亲担回家。父亲总是光着膀子挑着沉重的麦捆,往返于蜿蜒的山路上,每年麦季,父亲的肩膀都长出厚厚的一层茧子。中午的时候,母亲会变着法儿的调剂家人的胃口,有时候是凉鱼儿,有时候是叶子凉粉,粗细搭配的让我们吃好吃饱。下午更热才有气力干得更好。母亲经常给我说:“我们收割麦子的时候,就想你们上学考了个前三名一样,虽然很累,但是心里高兴呀!”
其实对于我和弟弟来说,割麦真是件痛苦的事情,又累又热,最难忍受的是麦穗上的麦芒扎在胳膊上,又痒又疼,还会出现小红点儿,脚下是尖尖的麦茬,一不小心就把脚给划破了,我总是烦操到极点。而父母,头也不抬的忙活着,收麦的时候,虽然时间不长,短短的一个周时间,我至今忘不了父母脸上的汗水,从没有停过,衣服总是湿透了,汗津津的贴在身上,从早至晚。母亲总是不觉得累,出门前为我们带着两大瓶用冰糖、茶叶、薄荷叶和鱼腥草泡出来的水,母亲说那是防中暑,还消火。休息的时候,把我和弟弟拉到树下,用草帽给我们扇风。看着挑着沉重的麦捆,往返于蜿蜒山路上的父亲,母亲对我说,你们要争口气,好好上学,长大以后走出去,别干这些活儿就好了,但是永远别忘了,你们的根在这里!
最难忘的是在夜色下,月亮挂在天空,清澈无比,星星不多,远处是黑乎乎的山,天边有山的轮廓,小河静静地流淌,麦穗沉甸甸地低垂着脑袋,有唰唰的声响,大人们不时的打着招呼,我们一群半大的孩子,你呼我应,给静谧的夜增添了生气,也给了父辈们无限的力量。在收割快完成的时候,邻居们便开始相互帮忙着脱粒儿,而这些活儿基本都是晚上完成的。那时候的打麦机稀少,每家的麦子都很多,村里从东到西一家家开始,打麦机整天的吼叫着,一边流出黄亮亮的麦子,一边飞出已经很柔软的麦草。大人们各负其责,忙而不乱,而我们却在麦草堆里蹦啊、跳啊、滚啊、无比快乐。等到开学的时候,身上还是淡淡的麦草香味,我们互相拿出白面蒸馍,攀比着母亲的手艺。
后来的很多年,我外出求学,然后工作、结婚,老家收获的麦季,慢慢淡出了我的回忆,可是突然间,我是多么的怀念那种火热的实在的劳动啊,那些挥汗如雨的情景和长辈说的话一样,让我永远也忘不了。母亲说,我们相信土地,这些地,你只要不亏待它,它就厚报你。父亲说,土地喂饱了我们的肚子,但是孩子们光吃饱肚子是不行的呀,要有知识有manbet化,才能有出息。这就是父辈的信仰,他们给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粮食,我们给父辈们什么呢?唯有好好学习,踏实工作,无愧于父母,才是他们精神上所需求的呀!
这些话,我会留给自己的孩子,作为将来他成人的礼物送给他。也许除了这些,我真的一无所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