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香

作者: 陈敏2018年02月28日来源: 商洛日报情感manbet章

月香出殡的那天,manbet武台在外打工和定居的人们全赶了回来。他们说,不论多忙,也要回来送她最后一程。

月香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,今年87岁。她的犟脾气人尽皆知。村里的老人该死的死了,活着的都跟着子女进了城,只有她和另外一位孤寡老人死活守着这块生养她的土地,一步也不愿离开。

“我跟你走了,你爹怎么办?总不能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这儿吧?”她总用这句话做借口,搪塞儿子金蛋。

manbet武台人具有与生俱来的道家血统,在人们的理念里,生和死并没有太大的界限。

老式村落的原址上,各家各户的前庭或后院,最醒目的地方都安置着一座座高高凸起的坟冢,离房子只有几尺之遥,金蛋爹的墓近在咫尺,似乎推开窗户,一伸手就能够着。月香总给儿子金蛋 重复这句话:你爹临走时给我说了,让我哪里也别去,住在自己家里好,他只在门外,并没远离,他不会吓我,只会陪我。

金蛋听母亲这么一说,也没辙了,只得由着她性子,让她一次次留下来。

“人走得再远,最后都得回来,谁的脐带和包衣埋在哪里,灵魂就在哪里!”月香的这句话虽在理,但不十分准确,很多跟子女远走的老人一去不还,连骨灰都没运回来,至于灵魂飘到哪里,谁也难以知晓。而固执的月香坚持守护着这个村落,好让肉体和灵魂贴在一起。

月香勤劳一生,她习惯看院落墙外远山之上的日出;落日时的漫天红云。习惯在房前屋后浇菜除草,瓜架下收获果实。她说她的双手离不开土地。一天不去地里侍弄庄家和蔬菜,浑身就如同长了虱子般不爽,手也不自在,空荡荡的不知往哪里搁。她种的紫土豆堆满了半间屋子,玉米穗挂满了屋檐,还养着两头猪和一后院的公鸡母鸡,她还在别人遗弃的土地上种上了花生。

“孩子们会稀罕这些东西的,他们说这些是绿色食品。明明是黄色白色的,他们偏偏叫绿色的,哎!这些年轻人去了城里,连颜色都叫得不对了!”月香常常将这句话说给阿黄听,然后就边笑边抚摸着阿黄的头。阿黄是陪伴她的狗狗,跟她黏得紧。

经月香手里种下的所有蔬菜到了城里都是抢手货,就连萝卜缨子红薯叶子也被人以抗癌蔬菜抢去吃得津津有味,至于他亲手腌制的腊肉和制作的熏鸡更是地道得不得了。

有一回,月香在电话里嘤嘤地哭诉:狐狸偷了几只母鸡,把公鸡咬得稀巴烂,一只野母猪带着三只小野 猪啃了她快成熟的玉米,阿黄气势汹汹地狂吠也撵不走。金蛋听了没生气,反而有点幸灾乐祸,在电话另一头说:“既然那样,你老干脆不种地了,不养鸡了,下山吧,跟我们一起过!”电话这头一阵沉默,半天又说:“我不孤单,对面台子上还住着你山娃伯,我还有阿黄”。

对面台子上住着的山娃伯确实帮了她不少忙。几天不见动静了,就朝台子这边喊几嗓子,表示一下问候,那是他们之间相互的约定。

这不,山娃伯那一晚没咋睡好。天还没亮就听见阿黄在不停地叫,声音凄凄艾艾的,跟平时不一样。山娃就扯着嗓子朝这边喊,见没应声,连忙赶来查看。

月香在睡梦地里就走了,一点动静都没有。

村里人前前后后都回来了。

是深冬天气。回家的人个个发现,自己门前空着的地方竟然被月香耕种过,有人房前屋后种着能过冬的小青菜,还有早已枯死的挂在枝丫间的丝瓜南瓜和干豆角。

没有人知道月香为何要这样做,种那些无人收获的蔬菜,真是吃饱撑着了。只有自己的儿子金蛋明白母亲的心。母亲把蔬菜种在土里,只是想拉住离家出走了的游子们的心,因为这里是埋下他们脐带和包衣的地方,是灵魂的归宿地。

村里人一起动手,搭起灵堂,给月香唱了三天三

夜孝歌。

躺在灵榻上的月香很安

详,只是一眼闭,一眼半睁,那

半睁的眼仿佛有一种启示:她

一定放不下她辛勤操劳了一辈

子的家园和土地吧!

第一夜,于半醒半睡中,金

蛋做了一个短暂的梦。母亲好

像给他托梦了个真真切切的

梦:你买回来的那些油和面我一直留着,为我办后事时用得着。

第二天早上,人们在她后院的萝卜窖里扒出了一个更大的土窖,窖里藏着金蛋平日里给母亲买回来的几十桶清油。金蛋还在粮柜里发现了他给母亲买回来的一袋袋原封未动的面和米。

母亲想得远且周到。她连后事所需的粮油都给自己攒足了。

金蛋开始捂着脸哭,又抱着头哭,哭声越来越大,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。大家也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。

他们为谁而哭?为月香还是为一个村庄的逝去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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